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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老師父瞧著樓下的荒唐,拐杖猛力往階梯一敲,怒喝:「亂七八糟!跟那兔崽子有關係的人,我不想見到!」

 

  一聲沉響,三人不約而同禁聲轉向老師父的身上望去,雨澤雖然滿腹疑惑,還是趕緊站起身來,快步來到老師父身旁,扶著他說:「阿爺,我是阿澤,她們都是我的朋友……我先扶你下去坐著,好嗎?」

 

  老師父聽到是雨澤的聲音,心情稍微平復,在雨澤的攙扶下,緩步來到沙發上坐定。喬紅這才看清楚,老師父雙眼無神,除了右腳行走不便,視力似乎也不太好。果然聽雨澤說著:「不好意思,阿爺視力受損又畏光,我開成小燈,希望妳們別介意。」說著,雨澤將白燈關閉,只開一盞鵝黃的檯燈。

 

  平靜了一會,雨澤問起二人來此的用意,雲飛挑著重點說,雨澤也想起喬紅說過的身世,喃喃說著:「夜結?這我就不清楚了,阿爺只有一個孫女,叫做阿頤,今年二十一歲,還在讀書。因為阿頤學校跟我們公司有建教合作的關係,所以在我們加油站打工。有一次阿頤上班發燒的很嚴重,我送他去醫院,後來才有機會認識了阿爺。」雨澤停頓了一下,問著老師父說:「原來阿爺你會算命,怎麼從沒聽你提起過?」

 

  老師父聽著他們的敘述,總算清楚喬紅與雲飛的來意,嘆了一口氣,說:「陳年往事了,我連自己都算不凖,不提也罷。」話鋒一轉,對著哭紅眼的喬紅說:「妳們想找的人,早就離開不見了。拋下阿頤,害我斷腿,這狗養的傢伙,我恨不得他死無葬身之地!」

 

  多麼怨念的詛咒,令人聽了不寒而慄。可是喬紅卻睜大了眼睛,正色說著:「老爺爺,你都多大年紀了,怎麼可以這樣子說話?不管他是不是我要找的人,他的父母不就是你的子女,你這樣說狗什麼養的,真的很不好。何況,你剛剛還在問阿姨,代表你還有長輩在旁,更不應該說這種粗話才是!」

 

  雨澤聽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喬紅之聲,心中滿是欽佩,沒想到她後面來這一絕,當下忍不住笑了出來。雲飛見喬紅滿臉問號,趕緊在她耳邊細聲說:「老師父說的阿姨,是在指他的孫女,阿頤。」

 

  喬紅這才恍然大悟,卻聽老師父悶哼一聲,說:「我可沒這福氣當他爺爺,他只是個小偷,偷走我們的信任,也偷走阿頤……給他的情感。」

 

  一語落寞,愁盪似秋天落葉。雨澤總算清楚這其中關聯,雖不明白這位夜結到底做了什麼事,但見老師父一臉愁容,又想起阿頤一到KTV唱歌就哭的情景,這當中肯定是一段錯綜複雜的過程。眼見喬紅尚不明白,怕她天真的又問出讓老師父難過的事,於是搶在前頭說著:「阿頤今天有報告要做,才特地託我過來看看,阿爺應該還沒吃吧,我帶她們去買些東西。」心念一轉,對著雲飛說,「阿爺就麻煩妳看顧,我帶喬紅出去一下。」

 

  雲飛答允一聲,心中卻是讚嘆著:「這位雨澤的心思果真細膩,立刻就判斷出喬紅在不明究裡的情況下,只會影響老師父的心情。而留我在這裡,除了可照料一切,也應當是希望我在這段時間裡,緩和老師父對我們的敵意。比之棋華的聰穎冷靜,雨澤的果決敏銳,同樣令人印象深刻!」

 

  二人眼神交會,默契瞬間成型。看身旁的老師父閉上眼睛沒有應答,雨澤投給雲飛一個感激的微笑,趁機一把拉起喬紅,帶著她一起離開屋子。

 

  來到光華路上,雨澤已向喬紅說明一切。喬紅聽完,怔怔的說著:「所以,夜結不知道什麼原因認識了老師父一家,然後又跟阿頤有男女的情感糾葛。後來,夜結又不知道什麼原因離開了阿頤,離開了老師父,又害老師父的右腿車禍受傷……這,」喬紅乾笑一聲,「我幾乎要確定他跟我有血緣關係了,這麼連續劇的情節他都辦的到,我等血脈,他遺傳的可真是精髓了!」

 

  真虧喬紅還能這麼自我嘲諷,雨澤哈哈一笑,接著說出他有意讓雲飛多點時間暖化老師父的心防。因為在他的判斷下,雲飛外在柔和、內心理性又堅毅的特質,面對內心糾結且怨恨的阿爺,應該可以產生不錯的化學作用。

 

  喬紅有些好奇,於是問著:「你跟學姊第一次見面,也沒聊到什麼話,怎麼你把她摸的一清二楚?真懷疑你是不是學長派來臥底在我身邊的人,嘻嘻。」

 

  「這叫作頻率相同,我跟雪霏也會這樣……」提起雪霏,雨澤不禁沉默起來。二人分手已數月,這段時間忙著工作,也忙著台中往返,雪霏的狀況如何,雨澤已經不甚清楚。

 

  「頻率相同?這麼邪門的東西,小小喬紅可沒啥經驗。不過,我知道學長從不打我啞謎,也從來不會欺騙我。不論我做出多麼好笑的事,他也總是陪我一起開心,就像我知道當他對著天空發呆時,就是在想天上的爸爸媽媽。我就會跟學長說,他們是天使,託我這個小惡魔下來陪你囉。嘻嘻,學長才不管天堂地獄有沒有被我搞亂,他就會抱著我,笑著說我是他最淘氣的鬼臉花。你瞧,這樣子學長就會開心的笑了。我們雖然頻率不相同,他是聰明的人,我是個傻氣的女孩,但我們都珍惜彼此,這才是最重要的事,對吧?」

 

  雨澤笑著點頭。

 

  喬紅這番真實又貼切的話,讓雨澤瞬間從雪霏如夢般的幻境,跳移到芹曄直來直往的樸實,他輕聲一嘆,在心裡想著:「喬紅是幸運的人嗎?不,她只是個懂得珍惜幸福的人。」

 

  二人邊走邊聊,對於彼此的認識又更加深了許多,這份猶如兄妹的情感,已經不是巧合,而是一份真誠。

 

  買完了晚餐,二人旋即轉往老師父住處。一踏進屋內,老師父呵呵一笑,對著喬紅說:「過來這邊,今天幫妳算個機緣。」

 

  雨澤瞧了雲飛一眼,除了佩服,無作他想。喬紅可就開心了,趕緊跳到老師父面前,嘻嘻笑吟著:「阿爺此番重出江湖,小小喬紅幸運之極!」

 

  老師父問了喬紅生辰八字,接著請雨澤取來一張宣紙、一隻軟化的毛筆以及一只木製的墨水瓶。大夥好奇的看著,只見老師父口中唸唸有詞,不一會,將喬紅的右手拉到面前,掌心向上。墨水瓶在老師父的手中盤轉,三十六轉後,旋蓋、波墨、滴掌、入蓋,一氣喝成。但看墨水潑灑在喬紅的掌心,波波緩流,老師父取出毛筆,在喬紅的掌心縱橫來去。盯著飛舞的毛筆,大夥都看傻了。突然,老師父一聲低吼,手中筆鋒回收,猶如行雲流水,止於所當止。緊接將喬紅的手掌翻轉,輕壓在桌上的宣紙,大約一秒鐘的時間,老師父迅速移開喬紅的手掌,仔細看著宣紙上的痕跡。

 

  似圖非圖,有淡薄也有深刻,左上幾處空白,橫切過交叉的二條斜線。一長一短,長的綿延且彎曲,短的挺直卻斷空。右下濃烈處,依稀冒出尖銳的三角圖騰。眾人猶如霧裡看花,只待老師父沉思說解。

 

  「尋人之事,中處剖空;緣長不斷,曲折百變……只不過,鋒芒已破,自身卻又完整,這可就難了。」

 

  雲飛與喬紅很有默契的望向雨澤,雨澤哈哈一笑,說:「別看我,我沒這麼神,聽聽阿爺怎麼解釋吧。」

 

  「一切緣由,都從台中引起。」老師父看著雨澤,又說:「剛剛聽飛兒小姐說了一些事,我想你跟喬紅的相遇絕非偶然。人,也許就在台中。不過,鋒芒已破,自身卻又完整,目前去了也是枉然。還缺少一個關鍵,等吧,時機到了,再往台中不遲。」

 

  既然知道地點,喬紅哪管他時機不時機,心下一定,這小妮子可打算到台中定居了。這時,老師父溫暖的手將喬紅輕輕一握,感傷的說:「富貴不由人,生命也是相同的道理。別急,身旁有妳該珍惜的人。」

 

  雲飛驚了一下,趕緊問著:「阿爺,你指的是……」老師父微笑打斷,接著緩緩起身,在雨澤的攙扶下,慢慢上到二樓房間。

 

  「學姊,妳想問阿爺什麼?」喬紅沒有察覺老師父的隱意。

 

  雲飛閃躲著說:「沒什麼……不過,既然阿爺都說別急了,這樣吧,我也有段時間沒見到棋華了,妳說他還在台北忙展覽的事,不如陪我走一趟,我回家看看爸媽,妳也陪我玩個幾天,等棋華的事情搞定,我們再商討台中之事,如何?」

 

  一提到學長,喬紅自然開心,當下就同意雲飛的決定。這時,雨澤也從樓上下來,臉色卻帶著一絲擔憂,喬紅於是問著:「怎麼你臉色這麼差,阿爺沒事吧?」

 

  雨澤心中想著阿爺剛剛在樓上說的話:「喬紅命中帶剋,可惜了這麼一個好孩子,她近日內會有噩耗降臨,得多費心了。」掙扎著要不要說出口,這時喬紅的手機響起,她趕緊接話一聽。只見喬紅臉色瞬間慘白,手機脫手落地,口中輕喚著「學長」二字,接著雙眼一閉,昏倒在驚慌的雲飛懷裡……

 

 

  同一時間,台中火車站外,二名西裝筆挺的男子,一邊抽菸一邊對談著。

 

  「你決定了?」

 

  「剩下最後的確認。」

 

  「我還是不懂,有這個必要嗎?」

 

  「你幫是不幫?」

 

  「我早幫了,而且,老天爺都在幫我的忙。」

 

  「你指的是……唉,我沒你狠心。」

 

  「是嗎?你該學學我的,我們都必須選擇。」

 

  沒有回答選擇的問題,男子將菸輕彈出去,沉默了一會,他笑著對他說:「那就拜託你了。」月光下的笑臉,清楚的看見他就是芹曄的老公,宜仲。他託付了什麼事情?又交給了誰?所謂的狠心,指的又是什麼?

 

  另一方,八樓的窗台旁,芹曄又是一個獨自的夜晚。手裡把玩著雨澤送她的擦手巾,看著手機上傳給雨澤的未讀訊息,有些失落,但她還是想辦法讓自己開心,因為她答應了雨澤的生日願望,一定要幸福。

 

  離開窗邊,芹曄將擦手巾掛在衣櫃門把上,對著蓬蓬裙說:「這麼特別的擦手巾,還是捨不得用,妳就乖乖待在這裡吧。」

 

  回到床上,閉上眼睛,慢慢沉睡的小葉子,絲毫沒有察覺,生命即將面對重大的轉折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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